你我的心思，老屋能懂吗？

第1774片树叶儿

老家的朋友转给我一组老屋的照片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，仿佛昨天傍晚刚从那间西屋里出来，轻轻带上木门，穿过堂屋，跨过廊檐，越过小院，锁上挂着一串铁锈的大门，往巷子西头赶去。

巷子的尽头是一个十字路口，正对了又是一条巷子，沿着深灰浅黑的墙壁一直往西，很快就望见抬上去的运河堤，我就要站在堤上，等从淮江路南面突突突地颠过来的马自达，跳上去，坐下来，扶着箱沿，一路向北。天黑时分，到县城了，县城里有我临时落脚的小窝。

我在小窝里开了日光灯，白花花的灯光罩住屋里所有的物件，说是所有其实也没几件像样的东西。

而这个时候我知道，老家的院门会被一次次咿呀呀地推开，我的爷爷，我的母亲，我奶奶，我的父亲，他们一个接一个在晚风中回来。而我的姐姐跟弟弟，分别待在石桥和沿河的某个宿舍里，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想起老家的小院子。

离开这么多年了，其实无数次地想象过，哪一天再回去看看，却又无数次地忍住了这个念头。我猜想老屋早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吧？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它什么也没有变，除了不再属于我们。而我们呢，一次次地振作精神，迎接无数个计划之中和预料之外的种种变化，唯独彻底地失去了它。

有时候想啊，老屋肯定是要怨恨我们的吧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，父辈们燕子衔泥般地垒起来，灌过风淋过雨，墙裙开过裂，屋里积过水，最严重的一次是偶然发现横梁有些歪斜，每一次都对付过来了，一家人在一起，能有什么难处战胜不了的？安安心心快快乐乐住了那么久的院子，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？

老屋也许并不会迁怒我们吧，它应该比谁都能懂得我们的心意啊。一大家子那么多人，没有人可以狠心到，说丢就丢说走就走，连头都不回的。它肯定体谅我们当初的艰难吧。

奶奶在世时私底下跟我聊过好多次，说不晓得哪一天才能回去住住呢，她做梦都梦见过很多次了。她不想让我的父母知道她的这个想法，只是一次次地在他们面前说，还是城里好哎，想要什么都有，不像在老家，太不方便啦，幸亏我们早点儿搬上来。

那么一把年纪的老太太，还能想要什么唦？她其实更想要回到老屋度过晚年。

现在轮到我的父母，有时候也要这么感慨了，说那时候要是再忍忍不把老屋卖了就好了，说完自己又解嘲地笑了，当时那个情况，不卖又能怎么办唦！急着筹钱缴集资款嘛，眼看着你们一个个跟上来了，总得要有地方住吧！

生活也许正是这样的，有多少欢乐，就有多少遗憾。有多少眷恋，就有多少背叛。就是这样的一些事件跟情感，填满了一个又一个日子，年年岁岁，岁岁年年。

2023年6月19日星期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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